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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作商店往事


发布日期:2024-10-14 15:23    点击次数:147


题 前 资 料合作商店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,对个体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一种形式。1955年下半年在社会主义改造高潮中,个体商业劳动者除一部分随着资本主义商业实行公私合营外,一般走上合作化的道路,组成合作商店或者合作小组。这种合作商店或合作小组,可以为国营商业和供销合作社代购代销,采取便利消费者的分散流动的经营方式,保存他们原有的符合社会需要的经营特点。合作商店中的各成员在自己的收入中交出一定数量的合作基金。社员的收入不低于参加合作以前的劳动收入。如果收入减少,允许成员退出,其股份予以退还。合作商店的发展经过两步:第一步,实行资金入股,统一经营、独立核算、共负盈亏,并按资金股份进行利润分红,是半社会主义性质的;第二步,退还店员股金,取消按股分红,并把他们的业务经营逐渐纳入国家的商业计划轨道,变为完全社会主义性质的集体所有制商业企业。合作商店是我国社会主义商业的一个组成部分,是国营商业的助手和补充。(照录《百度百科》,为便阅读,自分段落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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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 话提及或招呼其人时,叫他“某同志”,这类称谓,自具年代感。要知道,“同志”前冠上姓氏,那时,多专以敬称国家公职人员,语气里除了礼尊钦仰,往往还带去卑恭、顺服、趋奉等复杂意绪。这跟日常仅以“同志”二字对人泛为招呼,意味大别。那会儿,我们就跟着店里的众前辈,如此这般地,称呼合作商店罗江片区的几位主管人员:“邬同志”(或称邬经理),“邢同志”,“陈同志”。说实话,作为特定时期的产物,在共和国的历史上,合作商店,是个尴尬低微的存在。于新规制下出现的一种经济成分,其职其事,勉勉强强,得到国家层面有限的认可;其经济活动,受到方方面面种种样样的约束和限制。它的直接主(监)管机构,到区镇一级——就如“改开”前的德阳县罗江区,很长时期叫做“私改组”,即县商业局下派机构“商办处”,对私营工商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的管理小组;上世纪七十年代晚期,才改名“合管组”,即区供销社之合作商店(所谓“集体商业”)管理小组。其原初从业者,因为建政前的个贩经历,统统被纳为改造的对象,是些爹不疼娘不爱,却又被别眼紧盯的“边缘人”。形虽暂改,性未再造。新壳旧业,昔之“引车卖浆者流”,这个平凡微末的群体,依然干着平凡微末的事,却也用他们平凡微末的付出,守望着清苦岁月的日常需求和滋味记忆,温慰着艰辛世涂的素淡民生和冷暖人情。然后,新的时代大剧径自演绎,这个群体也几番调试,几多挣扎,冀求困境突破;眼看那曾经公婆般存在,雄踞商业舞台中央的百货公司、供销社等“国”字号,都逐日衰萎,行将星散,他们,茫无能助中,竟至一念作灰,不得不解体销形,悄悄然谢了幕,却又难言委屈。一个曾听命抱团,在夹缝中谋食的群体,尚未随风而远的,幸有记忆。而今,四十年后偶回首,在切己的往事中,我拾起这些零枝碎叶,姑且为那段我曾一度身在其间,早已渺于荒野而渐将风逝的历史,立此存照。那副御制钦赐,满涂理想色的行头,未能托庇微众终身,便自溺自弃,音讯无闻。春来四望,那些旧行陈业,早自脱羽焕新,更得乘时风,沐时雨,已然别姿异彩,遍地斑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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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年零七个月,罗江饮食合作商店半边街小食门市,是我正式步入独立人生的起点。2018年10月24日,一次联谊会,让这段渐渐被记忆尘封,却每每在履历中翻检,数度于梦境里幻出的过往,又历历如在昨天。那是个用若干块铺板门开开合合的老铺子。铺堂中,上有矮难挺直腰身的木板楼,放些杂物;下由六七张方桌各带三方或四周条凳,大致规整地排放成座。往里,四节连陈的木柜台后面,屋顶高挑一截,间盖亮瓦,以排散室汽,接纳天光,此即内堂,加工操作间。其右,靠着保管室小屋墙面,平搭一块状如门扇而更大更厚的木板,谓之“白案”;案侧,置一大口径发面、和面而用的木盆。左边,是一横一折直角尺状的灶台,横台宽大,两铁锅紧连,阔而深的面条锅朝向铺堂,吸纳余热的小锅右邻;拐角处,砖砌烟囱贴墙耸出屋顶;折台略狭,坐铁锅一口,不大,笼蒸、炒臊、烫面等诸事多用;灶后墙边,卧一石板大缸储水。居中,横砌两个洗碗池,成为白案区、灶台区之间的小隔断。这,就是那遥遥忽忽四十年前,九百多日,我置身其间,挥汗其中的小食店。内堂的陈设,已基本显露了小店的业态:主打大众面食,即包子馒头面条;兼营稀饭油条馓子抄手汤圆油茶蒸饺发糕,此数种,多是冷场天暖生意的增项,其中,又以做抄手为常务。炎暑时节,在前堂,面街临阶支出的摊橱,还会摆出色如琥珀的甜凉开。那是个饥饿的年代。什么都短缺,食店的生意却奇好。每遇逢场天,周近四乡的农人,提个小小米袋,捏着刚卖了柴薪、蔬菜、鸡鸭、禽蛋等物而得的几张角票几分硬币,在进门右角卖“牌子”的桌台前,排成蛇形队列,自阶沿蜿蜒而至街心。于是,男男女女,先先后后,茬茬接续,袋空钱去,于内堂柜前,拿“牌子”换得稀饭馒头包子面条,有座窃喜,无座孑立,一阵吧唧吧唧,唏哩呼噜,碗盏见底,得个半饱,有的怅然有的知足,离去归家。冷场天,来店食客众寡无定,若逢阴雨,四邻常居者往往多于乡下走街人。一些坐室办公的,守店看摊的,脚力手作的,闲来杂往的,要么偶生意兴,要么常揣心念,便会入店来瞅瞅,找事来聊聊,有时就下个决心,掏出粮票钱币,或挑根油条,或碟个蒸饺,或捧碗抄手,慰慰那饥虫馋鸟爬来飞去的口舌肚肠。在内堂,我系了长长的围腰子,跟着身壮声宏的周经理和清癯慈眉的张师傅,在长长宽宽的面板前,学做包子馒头。须发见白的张师傅,是白案的日常领班。白案,是店里最主要也最重要的岗位。进店首日,周经理引我向他面嘱交托,算作认师习技吧,行其主要的职实,而并不正式其名专任其事。张师傅和善而耐心,在他的指点下,我渐渐把对这份职业的排斥感驱诸脑后,在白案的惯常功课上,用心使力,认真学练。和面,揉面,砍馒头,扯剂子,压皮做包子,一一上手。起初,手太笨拙,捏的包子歪七扭八,褶痕模糊不匀,顶旋也不得要领,常让内馅儿弄破头皮,咧嘴呲牙;馒头砍得时大时小,个头不均,中间开花的半刀多是东偏西斜,没深没浅,反正,就是一眼糟乱。几番自嘲,耐心去观摩受教,反复操练,个把月下来,基本动作慢慢上道,手下活儿习成条理,渐渐,做出来的东西,开始有了卖相。老面新面混合,碱量把握难以精准,蒸过三五次碱过量的“军用”馒头(色黄似军装),和碱不足的酸包子,调来试去,也就少了失误。于是,经常性地,与张师傅换了“座次”,行掌案之事,独当一面。揉面是项体力活,我虽不长于气力,但仗着年青,入门循道,慢慢驾轻就熟,也就不那么疲累;而且,比起把几个满箩筐的大米抬上架架车,拉去粮站架上风车吹走秕糠,再换回几乎等量的面粉,还有去东门外粮油库挑回两桶菜油,经过老长老长的东街之类活计来,轻松了不少。说起来连自己也难以置信,力薄如我,像那百八十斤的满筐大米,竟能单手五指抓扣了筐沿,与人抬去十几二十米,甚而另手配合,爆发出力,举至高及头顶的风车漏斗处。店里十几号人,以老弱化,女性化为“特色”,像周经理那般年富力强和我这样的“新鲜血液”,只能是遇力气活就上,责无旁贷的。至于也正当其年的廖师傅和小我两岁的新民娃,对气力的支出自有一套老到巧成的经验,或难胜其任的说辞,能置身事外则决不踊跃掺合。既有些技术含量又较费力气的活,是制备抄手皮和蒸饺面。主要节点在于面的揉合。蒸饺,要做“烫面”皮,须先用开水直接把面粉搅混匀合成团,最为费劲。在铁锅前,提锅铲,握面棒,有人旁助,粉水间下,铲翻转,棒搅捣,一身汗水,八分耐心,换来一团半熟无粉籽、匀柔见筋道的烫面。抄手皮的面,一要水分恰宜,二要揉搓到位。先慢慢试着,一手操瓢给面粉加水,另手大把调混,估计软硬适度了,再叉开十指,对其上下翻覆,左右旋搅;然后,从小山一般初濡的面堆外缘起,小团小把地,力聚双手,掌跟和指尖劲头交施,压挤磨研,蹭擦揉搓,直至面成籽粒,细细匀匀,又柔柔润润,捏能成团却互不粘连,再归积一侧待用。抄手面揉好后,约上一人,再去绞制面皮。转入店后的“工商联”大院——全镇合作商店办公中心,几步便到我住宿的阁楼之下,在院落南侧,水塔后面,背墙搭建了一个简易加工棚,内置米粒粉碎机和手动绞面机各一。绞面机前,手攥绞盘把,作无休无止的圆周运动,旁观颇有韵律感,实干绝是累翻人。另一个辅助者卷皮抖芡,专心于两手配合即可,力耗就温柔了许多。难有意外,那圆周运动的操盘手掌“舵”人,常在我和周经理之间轮转。有时,恰得我与周经理偕往,他就当仁不让,占了那主位。不过,无论是谁,事毕出棚,同去两人都是眉发尽霜,面傅雪粉,不由得相顾哑然,一路笑回。而包抄手这样的纯手工,我五尺男儿,只是偶一能为。店中美女张丽华,属个中高手。左手一沓面皮伸在肉盘沿下,右手一支竹筷入盘拨肉,肉至皮搭,两手指头相向一捏,一只形神兼备的抄手浑然而成。其动作一气相连,翻飞往复,流畅圆润,看似仙子葱指翩舞。店有张、唐两女郎,一比我先,一在我后入职,均几月时差。身个张高挑,唐中等,容颜一颀秀,一圆甜。正值桃夭柳媚丰盈有致好时光,不张自扬,她们是暗暗沉沉的小店中,特见亮丽的移动风景,一些碗筷瓢盆灶边案头池旁的庸凡杂务,经其素手,附其声色,便自带了缕缕煦风,熙熙春光。常态下,店里六男十女,而其性各异:眼灵手巧的,独擅一技的,软心善肠的,圆滑精怪的,本分木讷的,牙尖嘴利的……小店也是小社会,里里外外,朝朝暮暮,演绎着一幕幕各带看点的市井杂剧。而这,正是我身心与融的烟火凡尘,饮食人生。身兼总店副经理和门市负责人的周经理,人称“周头儿”,魁梧有劲,心活技精,店中一应活计全能全才。跟他学做包子,最后也没能赶上他的成品:不管是初置案还是已出笼,褶纹一律清秀匀称,形姿总是斜中见正。还好,后来包成的蒸饺样貌,自觉略可比肩。至今我在家以生面皮包饺子,还师承其法,也算有技益生。年逢其壮,却遇事退缩的廖师傅,老是把面灶的煤火烧得气若游丝,就四寻块儿木柴入灶“壮阳”,常被心疼块柴多费钱款的周经理臭责。有一冷场天,水面条干面条均已告罄,无面下锅之际,他自告奋勇,挽袖出手。两撮面粉堆案,一根擀面杖在握,只见他时前时后,或左或右,且压且推,亦卷亦抻,长长的擀面杖,直如武功大师套路中的枪棒,起落有度,精熟明畅;伴随着擀棒击案的脆响和它滚过面团的混声,不多会儿,一团形如簸箕的大面皮,便安卧白案之上,再几折几切,就变出了细细长长的面丝。看得我眼花缭乱,咂舌击掌。还有,他的捞面技巧,是店中一绝,绝在“包汤”和碗中成形。面入捞箕(川语“捞箕子”,即“笊篱”),他能携了面汤,颠翻三五下,匀匀成球状,侧箕入碗,浑浑圆圆,实实满满。同等那样的面,他人上手,在碗中就可能扁扁的,趴趴的,感觉分量不足。“三个女人一台戏”,此言不差。那些姆姆孃孃,每天总会有些鸡零狗碎的闲言杂事要列入日程,虽然“议”而不决,却能一逞口舌之快,夹枪带棒之际,七荤八素,让店里店外听众齐受均沾。同辈中,猴精鬼灵的新民娃,跟常带哈哈而少有心机的唐氏女,也偶来一番诨辞打闹,冷讥热吵,低泣高叫,与那姆姆调孃孃曲,俨然呼应,成为变奏之交响。有时,周经理一声断喝,各斥五百,诸响就此戛止,众人埋头手下各事,眉平眼静,一派祥和。当然,真正的祥和景象也并不鲜见。排坐做包子,排立剁肉臊,围桌裹汤圆包抄手,顾客稀少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,不少话说,但话题一般多中性,谁都不会伤及,即涉是非,也是别家长短,眼前,彼此一团和气,一笑而过。忙着手中事的周经理,有时笑问:“陈大爷,那汤圆芯子是不是炮火打进去的?”腰间斜插了叶子烟杆烟袋、两手搓着糯团的陈大爷,便“嗬嗬”连声,笑没了双眼,说:“嗬就是,嗬看那炮火打的……哪来的炮火蛮?嗬嗬嗬……”于是,店里便跟出一片嘻嘻嘻,咯咯咯,嘿嘿嘿,哈哈哈……这笑声,男女老少,别腔异调,交相混杂。有那不明就里的食客,或停箸侧目,或伸颈探头,或迷瞪傻乐,不一而足。飘散开去,和了蒸汽升腾的笑声,暂且掩去了人们眼前的乏累,也化成此后我耳际偶尔浮出的回响;而源自周遭,那烛照我心,霖泽我身的慈恤器爱,关照情谊,尤其让我深铭肺腑,感念今生。我那工商联院内的住处,是一个其形长方而环以木格窗的阁楼,外观甚称雅致,内居三面来风。虽然冬夜凛寒夏日炎蒸,我却乐于其临店近便,且闹中取静,常于下班之后,一书在手,心随情节起伏,偶眺文史李杜,独享“躲进小楼成一统”似的意惬。于是,店中姆姆孃孃们便调侃戏笑,比之旧时女子阁房,说那是我寓男身而养内慧的“闺楼”。此居是报到当日,“私改组”成员、人称“邢同志”的领导多方协调,为我争取的结果。此刻回首,邢同志那高瘦微躬的身影依然清晰在目,他在偶相路遇中的询嘱也还萦转耳畔。至今犹记,看我冬寒衣薄,店中那矮矮胖胖嘴不饶人却菩萨心肠的王姆姆,自其家中拿来一件厚厚的棉褂子,要我穿上。我呢,大概因为年纪轻轻自感没啥,从小到大,就这样历冬,主要的,还是穿上臃肿,太过打眼。结果,愣是一次也没穿过,还悄悄把它塞进柜台下,搁了守店席枕的那旮旯。如此不识好歹,拂人美意,这该是我此生最对不起人的一件内疚事。但是,其德其恩,我是念兹在兹,未敢忘怀。那位夫君是教师、会点儿日用读写的曾孃,常与我闲话店中掌故,和周遭事闻,偶亦为我私作不平之鸣:一个高中生,怎么也该安排个办公室的差事,来跟些婆婆大娘打拥堂,有啥出息?话击心坎,难免动容抱屈。虽然,在“文革”后期历波折、“赶急火”得了这个文凭,没什么真才实学的底气,但毕竟那年月,高中生还算是稀有生态。因此,哪怕空有皮囊,我还是把自己往“书生”堆里挤。让一“斯文”小子“围着锅屁儿转”(引一顾客语,段后另作括注),亏了有我!还好,一时心念,过后并未当真,何况,也当不得、当不了真。不过,业之余,难舍积习,饥不择食,四下搜觅,以有书可读为乐,倒也未过度辜负“书生”其名。(一个小小插曲      一食客吃面条,拒接上一锅末尾捞出的一碗,要求现下另煮,而不愿等候。这事现在来看极其稀松平常,但在那个“有吃即有福”的年代,稍嫌过分。未予满足后,他撂给我一句狠话:“你一辈子只能围着锅屁儿转!”听似咒语,其实也是很振聋发聩的警策金句呢,但那会儿,对早已向现实俯首称臣的我,除了一时的语塞气短,竟没能催生出“励志”“奋发”的妙方灵丹来)还有那喜絮言自语而和善勤快的窦姆姆,那体型富泰而快人快语的刘孃,那埋头做事而未语先笑的马孃,那慢条斯理而事事正经的袁孃,那长卖“牌子”而偶尔耍点小动作的申孃,那自安县塔水调迁入籍随夫的李孃……相互间,她们可能时不时地言生龃龉,心存芥蒂,但对我,她们有嘘寒问暖,有慈眉笑脸,有默施慰勉,多的是醇厚良善。我从她们的日常行事相处,看到家长里短纷繁芜杂的世相,更自她们溢出眼底的温言暖行,深味人情母性泛出的慈爱馨香。家在二十里开外乡场的我,还没能从失去慈母的伤痛中走出,对这些露滋雨润般的人世真情,感受尤切,点滴驻心。逢场天事忙,尤其是中午食客拥堂,有时就误了我搭伙那区供销社(原为商办处)食堂的饭点。忙空了,就在店里买碗面。任谁立锅掌箕,都会把我的饭盒拿过去,弄个小满,让我一餐饱腹。付出总有回报,我的不吝气力,本分做事,除日常得好之外,被人以如此这般曲折的方式肯定着,忐忑中,也有一份短暂的心安。虽然店里无人会因我而说三道四,但是,这种“占集体便宜”,“挖社会主义墙脚”的事儿,尽管我口得其惠一时碍难拒斥,却也能避则避,不敢恣意坦受。经历过狂轰滥炸的“文革”洗礼,受教了“斗私批修”“狠斗私字一闪念”之类的圣训,还是心有余悸呢。也因此,在后来的学徒期总结中,我说“常在河边站,就是不湿鞋”,勉强地看,还不算大言不惭。那个蜀中盆地少见,一场大雪飘寒的冬天,整日在酸碱面团中揉扯厮磨,我这两手裂开了好几个口子,牵拉生疼。一个年龄略长于我的刘姓姐姐,看了看,几声嘘叹,翌日,即送我一瓶甘油涂擦。因其所在的西街门市整修,她只是临时转入我们的门店上班。一个男性化的名,一副脆朗朗的嗓,一眼微笑下的细腻和柔肠,是我对她的有限的记忆。而那一小瓶甘油,不仅抹愈了我手上那一时的裂伤,更久久地温润着我孤寂生涩的心房。高长精瘦,年龄与我差不多大小的李忠文,跟我同店而不同门市;爱看小说,这共同喜好,让我们走得很近。除了换阅彼此新获,下班后,我们也常常相约,乒乓台前,篮球场上,奋臂挥拍,奔跳瞄投,弄出一身汗湿;偶尔,或来小楼一坐,随意闲扯漫聊,或去走街串巷,寻访旧识新知,或往东门外,川纤、二物、川树、八三三,这些在镇上牛哄哄的单位,赶一场期待中的坝坝电影……刘耀光,小我两三岁吧,这个来自黄许,也是刚出校门的高中生,被分派到百货合作商店;可以不费气力,衣着干干净净地站柜台,让我羡慕了好一阵。初来时,他曾短暂地(大概两三个月吧)与我同住一室。那个阴沉沉的黄昏,我们约去街中唯一的小酒馆,一人一两糖泡子酒,就着一人一个五分钱的卤兔头,还有二两带壳的炒花生,狠狠地奢侈了一把,人生第一回,整了个晕晕乎乎酒上头的感觉。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,临考前夜于德阳,与他一床挤宿的情景,回想中,也还恍若只是转身间的事;其时,他已借调至县供销社上班。那段青涩的时光里,这些质朴的情谊,恰如暖暖的冬阳,为我驱散着陋居独临中,那四围的清冷。与我同门市,有点坏坏的新民娃,带偏了同店北街门市,那本性其实还好的小罗娃。多年后,只要“合作商店”的往事一露头,这两个全店年龄最低的屁孩(那时,都十九岁上下吧),在公园坝全镇公审大会上,遭五花大绑,被扔在后台一角,灰头土脸,候场待“宰”的可怜相,就会挤进我的眼眶。当我情不由己,得私改组领导抬举,依据专案材料,担当他俩“罪行”的控诉人,将做大会发言,经过他们身边时,新民娃只是斜目一瞅即移,可小罗娃扫视过来后,又延滞相随的那一眼,让我瞬时气堵,而刻骨铭心。那副原本伤苦无助,看到我后,浮出一丝光亮,似欲有所求告却又不能的神情,定格成了我脑中一帧赋彩浓厚的晦暗油画,岁月已悠悠,色调竟依旧。新民娃那尖滑小坏,多施他人,对我,还算客气有加;何况,有那么几回回,也见他袖子挽得高高的,面板前,着实地下了力气,挼弄一堆大大的面团,那面团,跟他细瘦的身板有点点儿不甚和谐。而小罗娃,曾在我的小楼上,恣意言谈,提及异性话题时,眼神中,游走着丝丝缕缕的迷醉和向往,他视我为不需设防的朋友呢……时值十年动乱结束后的重拳严打,几件偷鸡摸狗的事,一个七年、一个六年的刑期,每每想起来,我就为他们心痛不已……个人的不幸,固然主要根源于其个性禀赋的某些缺陷,但外在环境的影响,经历过的人,怎么好视若无睹?时代造就的悲哀,常常是由一个个微末的“群演”,自觉或不自觉,倾情“投入”地去扮饰,去演绎,而各各成剧,却也因其人庸贱,而被历史“舞台”轻忽怠慢,竟至连一丝儿曾经“参演”的痕迹,也不为其载留。两年学徒期及其后数月,难论短长。在合作商店这个我父母毕生其事的行道中,抛洒热汗,啜苦抿甘,我也算修得“正果”。不止本门市,全店上下,待我不薄。生活关照的点点滴滴不论,评先送培,还沐惠泽于前。在全镇合作商业系统几百号人中,作为两名青工代表之一,我有幸在德阳县财贸系统一九七六年度先代会,受到表彰;不久,县供销社在黄许附近开办“五七”学校,我得推选,成为第一期学员,参培一月。就说那“先代会”吧,尽管,比起像本门市的“头儿”周明远这样的店中顶梁柱,我之“先进”自愧难当,何况,其它门店,强胜于我的也自有人在;但是,原本全无追求,此前未见任何征兆,又因夜班当值而缺会,竟然,还能够顺当受选,有点儿天掉馅饼似的意外,这种纯朴而绝少芜杂因素搅扰的厚爱推重,和寄含其中的几多期许,是我此后人生再也未得的殊遇。其实,店本部,门市内,明里暗地,早就把我当作有关位置接班人,在打理着,造就着。于是,这段原本浸含了我择由无奈,隐忍了我丝丝不甘,凸显了我挣逃无力的行程,却也让我收获了满满的温馨。当并非理想态的命途转机召唤之时,我虽决然转身,遥遥挥手,却也珍宝一般,带去了目及身受的殷殷众情,在此后的漫漫人生途中,沟坎凉寒、幽暗迷惘之际,便从记忆宝库中将其请出,藉以自抚此身,自暖本心;尔后,再把目光投向模糊的山影之上,那熹微的煦煦晨光。2018.10.29成文于德阳幸福时光,2024.1.8修改于成都合院, 其间,亦小有增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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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友话旧(2023.4.13 · 罗江)【昔照旧物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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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能为人民服务,这就是我的幸福,这就是我的理想——作为革命接班人的理想。我要在这个平凡的岗位上,把自己的青春献给党,献给人民,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。”(1977年7月22日《理想踏实地 何乐而不为——我的学徒期总结》节录)着地的“理想”——戏题当年学徒期总结两年又七月,青春献此业。高调多泡幻?诺信天助也。◑那年月,为显其矢志不渝,人们动辄以“一辈子”立誓。仅言献上“青春”,话未登顶,却非私留余地;语出旧日小青年口中笔下,不仅应景合时,亦且冠冕堂皇。冥冥之中,说到的,竟算做到了,献出的,虽确只小小一时段,也是人生去而不再的芳华……◐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,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,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,请点击举报。